二、自由

　　第二点就是自由。这个自由其实是指我们要有内在的自由和外在的自由。实质上我们每个人没有开悟的话都是没有自由的。内在没有自由，是因为我们有种种的思想、种种的知识、种种的念头，我们用这些思想和知识去解读现在的事情，所以分别和执著就产生了。

　　比如我们看眼前这朵花，我们看花不是真正地看花，只是认识这朵花。我们看到这朵花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调动以前学的知识来解读它，判断这朵花是玫瑰花，它是什么香味、它是什么颜色，这朵花本来是活的生命，但是我们这么来解读它，它就死掉了。于是我们就有了一个局限性，其实这朵花是分分秒秒都在呼吸、都在变化，我们用过去的知识来解读它，只是认识它，并不是真正地看它，禅不用过去的知识，我人活在现在、活在当下所以这朵花也在当下，我只是单纯地去看它、欣赏它。这朵花是由无量的因缘成就的，《华严经》里面讲法界观，就是任何一法皆是无穷无尽的因缘，我也是由无尽的因缘所成就的。我这个无尽的因缘跟花这个无尽的因缘在根尘相接的时候它又产生了新的智慧，生命的活力完整地彰显出来了。所以六祖大师说：“弟子心中常生智慧。”我们心中为什么常生烦恼，而祖师能够常生智慧呢？因为凡夫是用大脑思惟，大脑思惟的特点就是记忆和解读。我们一直去学习很多知识，再把它记忆下来、累积起来，当遇到现在的人和事的时候就调动过去的知识来解读它、分析它，我虽然能够解读或者分析认识现在这个事物，但是其它东西我就看不见了，然后我和世界的对立就产生了。所以禅师说：“这叫做画地为牢。”如此这般就有了局限性。所以修禅就是要从一切已知的知识之中解脱出来，像六祖惠能大师一样利用灵性生命思惟，也就是觉照和欣赏。我只是用当下的心觉照当下的事物，我只是纯粹地去看，然后奇妙的事情就会发生了，你会发现你与万事万物都融为一体，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没有对立、没有分别，这就是全观，所以能够常生智慧，没有局限性。

　　但是我们总是活在过去的知识和印象里面。比如说有很多信徒，尤其在座信徒很多都是女众，就会说：“我了解我先生。”但是你真的了解他吗？不是，因为我们一说我了解我先生，我就脑海里面马上浮现出过去我对他的言行的一种记忆和印象，我用过去的印象、过去的心来解读他现在的行为，那么这个隔阂就产生了。因为我们是用过去心来解读现在心，而其实他的行为是由现在的心决定的，但是我们只会用过去心来解读他现在的行为，所以我永远不能进入他的心，所以矛盾就产生了，误会就产生了。

　　所以我们说要有自由，要有内在的自由，就是要从一切已知的知识之中解脱出来。只是觉照和欣赏，对于万事万物、对于一切我们都欣赏，因为解脱是当下现成的，只要你能够悟，马上当下现成就是解脱的境界。并不是说好像我学很多佛法的知识，以及其他很多很多的知识，累积起来有一天我会开悟，这不可能的。真正的禅的智慧也不是大学能够学来的，也不是师父能够教你的，禅是不可以捕捉、不可以抓住的。虽然说有很多的祖师、有很多的公案（中国禅宗有一千七百则公案），如果我们用凡夫的心来解读，那已经不是禅了，因为过去的祖师都是解脱者，但是他的公案其实也只是捕捉到禅的一些碎片。如果你抓住这些碎片，你认为这就是禅，那就已经不是禅了，那只是关于禅的知识。由此我们要知道，我们的灵性生命永远是新鲜的，永远是不断不断在变化的，这种生命的能量、这种活力，只有把握住这个源头活水才是真正的禅。

　　所以内在的自由是不要活在念头里面，不要活在思想和知识里面。因为你活在知识里面就永远活在过去，所以我只是纯粹地活在当下，以当下的心来觉知当下的人、事、物，不需要去起分别和执著。但是另一个方面我们也不要偏到另一边去，有些人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用读佛经了，也不用学习了。”不是这样的，其实一切都不能够障碍你，那知识怎么会障碍你呢？只是因为你对知识的执著才会障碍你。

　　所以我们修心的话，念头起来的时候不要放纵它，也不要压抑它，只是通过觉照来练习我不被这个念头绑住，不让它捆住。我觉照我有念头生起来，我也知道我有念头生起来，但是我并不给它一个判断，也不被它绑住。

　　这个世间为什么有种种的战争呢？都是因为活在知识里面、活在观念里面、活在概念里面。我们看9.11事件就可以知道了，其实是伊斯兰文明和基督教文明相互有隔阂，都执著于自己的知识。所以真正的修禅者是一个很自由自在的人，我想笑的时候，我就尽情地笑；想哭的时候，我就尽情地哭。我并不会执著于令我笑和哭的事情，然后你就会知道，真正存在的只是一个不断观察、不断觉知的这样一种活力，并不需要去刻意累积知识。

　　凡夫众生为什么会要累积知识呢？因为我们没有自信，对未来充满恐惧，希望抓住一个工具来面对未知的事物，所以执著分别就产生了，烦恼痛苦就产生了。当我们明白禅的智慧，当下就解脱了。为什么？只要放下就好了。我们虽然学很多很多的知识，看很多很多的佛经，但是我是随学随扫，并不需要刻意去记住它和执著它。

外在的自由就是指我们不要被外在的种种相所迷惑，这样我们就能够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洞山良价禅师很小就童真入道跟师父出家，他十二岁的时候就有一个入处，他读《心经》读到“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时，他就跑到师父那里去说：“师父！”再摸摸自己的眼睛说：“我明明有眼睛、有鼻子、有耳朵、有嘴巴，怎么《心经》说无眼耳鼻舌身意呢？”

　　师父说：“我没有能力教你，你去参访那些开悟的善知识吧。”

　　果然洞山良价禅师就开创了禅宗史上著名的曹洞宗。

　　所以练习不要被种种相捆住，但是我们凡夫众生总是会执著于相，对于好的相我们起贪心；对于不好的相我们想排斥它；有取有舍就有轮回。所以要有自由就是在一切相里面都不被它绑住，并不是没有这些相，只是破掉我们对这个相的分别和执著。所以“虽在六尘中，六尘不能染。”我们的周围充满了色、声、香、味、触、法六尘，但我们的心是如如不动的，所以不能染污我们。“虽在生死中，生死不能拘。”禅师也有生老病死，但是破除了对生老病死这个相的执著和分别，所以就没有恐惧和贪恋了，每一天都活得很自由自在，在病苦里面也能够解脱，在死亡里面也能解脱。

　　洞山禅师将要圆寂的时候就跟弟子们说：“我要走了，你们都不要哭。”因为从本体来说这本来没有来去之相的，生和死都是一个虚妄的相，不要被它绑住，真正开悟的人是没有生死可了，没有轮回可出的。所以我们不要执著于这个世间种种虚妄的相而保持清净心，当下就能像六祖一样开悟。

　　但是弟子中还是有一部分有凡夫的执著，在祖师入涅槃以后就哭，甚至有一些弟子一直哭了八个小时。祖师忽然又睁开眼睛说：“你们哭什么呀？你们这么愚痴，我还是留下来多教你们几天吧。”于是他又留了七天，就跟弟子们说：“你们在第七天的时候办一个斋叫做愚痴斋，”就很自在地走了。所以让我们的心不取于相，如如不动。一定要知道这个不取于相或者说无相，不是没有相，而是不执著于相；就因为不执著于相，所以于一切相都能解脱。

　　有一桩小公案说，有一个老和尚带一个小沙弥在森林里面修行，这个小沙弥跟了师父三年都觉得好像没有学到什么，他就在师父面前抱怨说：“师父，弟子跟着您老人家学了三年，好像一无所获，我还是不晓得什么是禅。”

　　师父说：“哦，这样子啊？那好，我现在有一封书信是给森林那一边另外一位修行者的，你把那封书信送到，回头来我就教你什么是禅。”

　　小沙弥就很高兴地跳起来，说：“师父啊！你不许骗我，我送完信，你要教我什么是禅。”

　　然后他兴高采烈地跑出去送信，因为他们师徒两个一直在那幢小木房子里面修行，从来没有出去，时间久远了，周围长满了很多的荆棘和草，森林又很茂密。小沙弥找不到路了，就垂头丧气回来了，跟师父说：“师父，没有路，你叫我怎么送信呢？”

　　师父指着天上的小鸟说：“你看看天空之中哪里有小鸟飞行的路呢？但是小鸟哪里不可以飞呢？”

　　同样的，禅也是如此，无相无不相，所以开启我们内在的智慧心，一直保持觉照，然后很奇妙的这种“悟”会产生。如果你执著于既有的、固定的道路的那个相，你就被绑住了，不会开悟，所以并没有固定的一条路。如果你今天听到说，我们要自由就是不要用大脑思惟的这个记忆和解读，而是要用灵性生命思惟的觉照和欣赏，如果你对这个起执著，你还是错了，因为你掉到了一个固有的思惟模式里面去了，所以这些都只是启发我们。